劝说朋友,话不必说尽,只要心领神会,便当止住,否则就是啰唆。
亲朋小聚,饮不必求醉,只要快意,便当止住,否则就是酗酒。
做文章,句子不要太显,诡文而谲谏,寓言以讽喻,点景以生情,意味更见深长。
绘画,笔墨不必过周,以拙为巧,以空为灵,含不尽之意于画外,境界更见幽远。
话到七分,酒至微醺,笔墨疏宕,言辞婉约,古朴残破,含蓄蕴藉,是不完而美的最高境界。
我之所以确信崇高是人性的本能,乃因在许多灾难面前,恰恰是一些最普通的人,其人性的升华达到了最令人感怀的高度。
1961年12月17日,巴西某马戏团正在尼泰罗伊郊区的一顶尼龙帐篷下表演,帐篷突然起火,2500多名观众四处逃窜,其中大部分是儿童。一个农民站在椅子上大喊:“男人们不要动,让我们的孩子们先逃!”他喊罢立刻安坐了下去。
大火被扑灭后,人们发现三十几个人集中坐在椅子上被活活烧死,他们都是农民。
没有谁对他们进行过政治性的空洞说教。他们也都不是教徒,无一人生前进过一次教堂。
在草原,如果要召开大会,要怎么才能选出草的代表?
长得青?长得高?长得茂盛?长得茁壮?叶嬾?茎老?叶多?汁甜?根深?
羊喜欢吃的?马喜欢啃的?牛再三反刍的?是由羊来选择还是牛来决定?
能开花的?只长叶的?踩不死的?烧不尽的?旱不干的?涝不绝的?
用冬天将大地初始化,用春风重启,能绿过来的,都叫草。
不论是飞机、轮船、火车,或是任何有头等、二等、三等之分的场合,都不要做二等客。最好,自然是做头等客,做不了头等,干脆做三等,倒也有心安理得之乐,做二等客是最糟糕的一种处境。
二等客或者會以为比三等客高出一等,其实大谬不然,三等客反而瞧不起二等客:你有本事,早就是头等客了,在我面前神气什么……而在头等客面前,二等客自然就矮了一截,头等客反倒会对三等客客气些。因为本来就已经是三等,三等客没有什么可失去的。不像二等客,到不了头等,又怕到三等去,只好战战兢兢,唯唯诺诺。头等客、二等客、三等客,当然是一种寓言,想来读者诸君,心中都明白的。
而一个人,不论等级多么高,只要他心中还在念念不忘升级,这个人的等级,始终还是低了一级或许多级。只有当他自然而然地觉得,不必再在等级上企求什么时,他自然而然就到了最高的等级。
不企求升级,自然等级最高。这是许多说来简单做起来极难的事情之一。
半杯水好,好在不容易给溢满的水弄湿了衣服,像身处经常颠簸的机舱,水只有七成满。半杯水好,好在好比人的胃口,不是你想吃;美食“丑”了,往往只因腹部胀满,而空肚时吃什么都好吃。
“乐观正向积极派”一味追求满,乐于看见半满的杯,而逃避那空的部分,只渴望满,而不满意空。这与一向只知进、不知退,只讲求加法、不研究减法,是同一个路数。半空的杯,半空的心,只有空了才容得下福气云云,是为加而减,不是为减而减;为进而退,不是安于退。如果空下来之后,容纳的不是福气,而是晦气,怎么办?竟不知空着本身已是福气。
说了半天,空泛得很,来点实在的。当你看着自己的日程表,排得满满的,表示你够忙,同时你也没那么轻易把身翻过来,享受空闲。享受空闲,也不表示一得了空,就用另外的东西把时间填满。
我楼上住着一个耿直妞儿,谈正事儿经常得罪人,但大家还是喜欢跟她一起玩,因为她对旅行深研到了比绝大多数导游精通的地步。
她了解每一个著名旅游景点的日落时间,对于全球明星、名媛、贵族后代开的餐厅、酒店了如指掌。跟她一起出门,你会一边抱怨她的性格,又臭屁又龟毛,但当她领着大家,没有经过漫长的等待与冻成狗的惨痛经历,就看到了北极光,你由衷觉得跟她在一起实在是太有趣了。
她是怎么做到的?提前半年,把全球所有能够看到北极光的地点,画成精细的表格,分析时间、概率,精准地掌控大自然最不可能掌控的那部分。
这么有趣的姑娘,我们允许她身材胖一點,说话耿直一点。
所以你看,你觉得自己无趣,绝不是因为爹妈没有从小培养你的口才,而是你没有在有趣的事情上下功夫。
妈妈在世时很喜欢唱歌。20世纪90年代初,家庭卡拉OK开始流行,妈妈斥巨资购置了一套,环绕立体声把我家客厅变成个小舞台。高质量的话筒修饰着我们的嗓音,使我们产生错觉:我们唱得真好!
有一天,我在忙碌中突然注意到妈妈总在唱一首歌。她背对着我,面对着墙,反反复复地